边城往事

    ——许益毅

    当我坐在电脑前，劈哩啪啦打下这行字时，听到窗外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。

    算算我来临安的日子，三个月不到。已是记不得下了几场雨。这些雨若是换做在新疆，那个我出生长大并度过十八个年头的地方，怕是要用半年的时间才下的完。

    说来有趣，在新疆的时候，因为我的父母都是温州人，身边的朋友总说我是南方人。可真到了南方，南方的朋友又说：听口音你是北方人吧。以至于我也讲不好我到底是哪里人。

    不过无妨，我接下来要提到的两个人，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大家，他们都是北方人，确切的说，是新疆人。其中一个叫长青，地道的汉族。另一个是尼加提，纯正的维吾尔族。我们是初中同学，关系一直很好，大学时都选择了警校，他们在乌鲁木齐，而我在杭州，虽然上大学的这几年我们联系甚少，但情谊从未变淡。今年的8月22号，我从杭州出发，坐了五个多小时的飞机，拖着疲惫的身体艰难的回到新疆阿勒泰的家中。刚刚有些缓过劲来的迹象，门就被两个好友敲响。

    先开口的是尼加提，讲话开门见山直奔主题。

    尼加提：“许益，出去找个夜宵摊子坐坐？”

    我：“走走可以，坐坐别了，坐不住。”

    长青：“尼加提说晚上夜宵他请，五块钱一串的羊肉串管饱。”

    我：“走着！”

    尼加提：“孙长青你还是人么？”

    三人一路穿过阿勒泰的大街小巷，我看着那些走过无数遍的街道台阶，竟然变得莫名的陌生，讲不好心中的滋味。还好身边的两人音容笑貌改变不大，一路聊天吹牛放声大笑，好似我们不是久别重逢的老友，而是仅两个星期没见面的初中生一般，让人莫名的心安。

    所以当我坐在夜宵摊子上的时候，心安到心安理得的我，中气十足的对老板喊道：“大叔，一百个羊肉串（新疆的羊肉串要五块一串）！”

    旁边正在开啤酒的尼加提小手一抖把啤酒喷了出来，弄湿了裤子。

    尼加提抬头一脸愤怒的看着长青：“孙长青你还是人么？”

    长青匪夷所思的看着他：“关我什么事情！”

    尼加提继续怒目而视：“你为什么不拦着许益！”

    我笑看他们拌嘴，想起曾经在我小的时候，羊肉串也卖过五毛钱一串，而且买十还能送一。后来随着我日渐长大，羊肉串也悄无声息从一块到两块最后一直到五块。但这不怪我长大，只是时间流逝的记号。要知道，新疆的羊不同于其他地方的羊。这些外形可爱的绵羊常年生活在恶劣的环境下，成群结队，追随着牧羊人和牧羊犬，坚定而沉稳的行走在茫茫荒漠和盐碱滩上，为了在水源稀少和草木萧索的环境下填饱肚子。它们往往要走上一整天，不然晚上睡觉的时候可能会饿的睡不着，而睡不着的它们只能数着自己来想办法入睡。在这种日复一日的高强度运动下，绵羊们体重增长缓慢，而肉质紧实有力。富含大量矿物质和碱性物质的水和草更让绵羊的肉质变得格外鲜美，而羊肉本身的腥臊膻气在这个过程中被无限的弱化，使得鲜美程度在上一层。而这种鲜美不是在水草丰茂的南方长大的羊可以具备的。等到绵羊肥壮，它们中的佼佼者被挑选下山，送往集市。上车时，被选中的绵羊欢呼雀跃，为自己成为了一只合格的新疆食用羊而倍感荣耀。没被选中的羊，看着那些离去的同类，不禁暗下决心。发誓明年的今天，也要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羊！

    试问，这样一只羊的羊肉。被均匀分成一元硬币大小的肉块，以三瘦两肥，五块肉一串的模式用铁签串好，先用洋葱汁浸泡提味，再交由烧烤手法娴熟的维族大叔，摊开架在炭火上炙烤，烤至滋滋冒油，撒上细盐，胡椒，孜然。等到最后端上桌子的那一盘，已经不再能被金钱所衡量，它脱离了烧烤，超越了宵夜。上升成为一个新疆的代名词，它融入了每一个新疆人的每一个寒冷夜晚，让人与人贴近，夜与夜相连。它用自身肉的厚实与温度给人以实在可触的安全感和温暖。

    那天晚上，我们三人吃了多少新疆羊肉串，喝了多少新疆乌苏啤酒。根本无法考证，我只记得我们三个新疆长大的小伙子喝的渐渐醉了，不知不觉说了很多话，那些话很多，也很长。那些话有以前，有现在，也有将来。

    他们俩一脸认真的说他们考上特警了，一个留在乌鲁木齐，一个要去昌吉。他们还说他们发了新装备了，那些特警的装备帅的无法呼吸。他们最后说，许益，有空多回来啊，别等我们牺牲的那天。

    那句话，乍一听，是句透着醉意的玩笑话。但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，成为特警，尤其是在新疆成为特警，奔赴维稳的第一线，是件多么危险的事。我甚至不用多去说明，说明那些分裂势力敌人的残暴，和那些恐怖行径的鲜血淋漓。可那天晚上我问他们后悔么，他们两分明笑的比花儿还灿烂，分明告诉我，他们一点也不后悔。

    我知道，我是可以放心的离开这里了，放心的离开这个美丽的故乡，暂时告别这些可爱的人儿。因为我知道，新疆的一切会被无数的人好好守护和珍惜，这里的祥和宁静。待我若干年后重回时，她也只会是一如既往的祥和宁静，甚至更为繁荣美好。只因我无比信任我的朋友们，信任他们以及无数像他们一样的人，会不惜一切守护好这片土地，守护好土地上那些辛勤劳作的朴实人们。一想到这种笃定的坚信最初是来自于我身边的这两个年轻的伙伴，心中漂浮的情绪，好像有了可以落地回归的去处。

    伙伴的笑，让我心中踏实。我相信他们的笑容和努力会让更多的人心安，让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也可以在深夜安然入睡，因为这些可爱的人们知道：他们，和他们所爱的人，正被一群善良的人，一个有力的国家所温柔保护。而我要做的，不是一味的担心这里，而是应该去另一个地方。那里也是很多人的故乡，我要去守护她。

    写到这，我忍不住在想。如果尼加提和长青看到我写的这些话，会不会跳起来大骂我矫情。不过不管会不会，我终究还是写了下来。好用来提醒日后的自己，要做个什么样的人，做什么样的警察。至少，不要输给他俩吧。安全感和温暖，我想我们都可以，可以带给更多的人。

    就这样，我听着窗外淅淅沥沥下着的雨，坐在电脑前劈哩啪啦打下了这行字。